記憶的構築、崩毀與扭曲──你可以相信誰?
文/冬陽
奇妙的記憶
人類記憶的構成,以現階段的科學研究來說,仍是一個未解之謎。
想想看,你能記得從小到大經歷的多少事?每件事都能不需其他輔助而清清楚楚地記錄在自己的腦海裡?從沒懷疑過你所記得的每件事情肯定都是正確無誤的?為何對於同一件事,例如兒時回憶,你跟父母兄弟姐妹的印象好像就是有些出入不盡相同?
這大抵可以分兩方面來討論:一是記憶的形成,一是記憶的保存。
記憶的形成與人類的感知有相當大的關係,例如當專心看你正在讀的這篇文章時,即使書店播送著悠揚耳熟的音樂,你也不會有印象;如果你讀這本小說只想快快翻到最後一頁找出兇手是誰,很可能連故事中的偵探姓名都很快就忘記了。
記憶的保存更是奇妙,你可能記得N年前(N請自填任一數字)初戀告白的場景和所說的話,但上一餐吃了什麼花了多少錢則忘得一乾二淨;拿推理小說做例子好了,你可能記得《殺人十角館》一書的兇手是誰,但這本書到底是跟朋友借來還是自己買的,想半天還是記不得(更常見的是望著書架上空出來的一本書的位置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缺了哪本書又到底是借給了誰)。
無論記憶如何形成和保存,你多半不會有事沒事翻箱倒櫃地想:我記得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?有沒有發生過?即使記憶曾遭修改變造過,比方說了一百次謊而讓假的變真的,或塵封心底永不再提起,久而久之人類會「相信」自己記憶的正確性,不再懷疑。
記憶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。
然而,科學界對「記憶」的更進一步認識,倒是從「記憶喪失」的狀況中逐步摸索出來,例如在阿茲海默症、老年癡呆症患者身上發現大腦組織的變化(神經細胞纖維化等等),以及因中風等造成腦部傷害的案例中,開始對腦部記憶功能有進一步的理解。
《最後的記憶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,展開的懸疑恐怖故事。
本格恐怖小說
繼續介紹本書前,在此先節錄作者綾辻行人寫在結語的一段話:
《最後的記憶》這本書,是綾辻第一本本格恐怖長篇小說。
「什麼是本格恐怖小說」這個問題或許比「什麼是本格推理小說」更曖昧,見解因人而異。正因如此,豈容我在此發表淺見?暫且就說,它是以「恐怖」為主題的虛構故事,況且不像本格推理那般有著合情合理的結尾,故事的世界多半牽涉到某種超乎尋常的存在或現象。
「本格恐怖」是作者對本書下的寫作/閱讀定位,在此容筆者花些筆墨補充解釋一番。
綾辻行人自一九八七年以《殺人十角館》出道以來,不但被日本推理文壇視為「新本格推理小說」的開基者,並與另一位新本格巨匠島田莊司在其作品及多個場合中不斷宣達「本格推理」的原則與理念──「本格」就是「正統、正規」之意,「推理」應以狹義的「解謎」本質視之──「館系列」與「殺人方程式系列」便是其代表作。
除此之外,綾辻亦嘗試了血腥小說「殺人鬼系列」、恐怖小說「耳語系列」等作品,但寫作腳步卻在一九九五年發表《殺人方程式Ⅱ 屍體長髮之謎》之後停緩下來,在相隔七年,進入二十一世紀,也是出道十五週年的二○○二年八月三十日,才在角川書店推出了這個連載了兩年的小說單行本。
綾辻在結語中亦提到,本書的風格比較接近「耳語系列」的某些要素,以及中篇作品《眼球特別料理》的味道,顯然只針對全書瀰漫的「恐懼的氣氛」做了解釋,至於未何選取「記憶」這個題材,筆者倒是有以下臆測。
「記憶」的真實性與其意義,筆者已在前述文章中做了簡短陳述,我們或可從自身經驗中得到證實。然而,推理小說又是如何處理記憶的真實性呢?
基本上,讀者是願意相信作者所陳述的一切的,當然,裡頭肯定夾雜了兇手的謊言、錯誤的線索、遭誤解的證詞云云,最終當偵探挖出供詞中的矛盾,按照邏輯推理揪出犯人、真相大白時,我們真的能相信偵探、相信敘事者、相信作者並未捏造扭曲任何一樣記憶、說詞,而將真兇送上絞刑台嗎?
誰在說謊?誰才是真兇?我們能相信故事最後的真相嗎?……
最後的記憶
在《最後的記憶》中,作者設計了一個架空的「白髮痴呆症」:這位女性患者會先遺忘近期記憶,逐漸像剝洋蔥般,最後只留下生命中最難忘最恐怖的童年記憶──亮白的光線、蝗蟲的拍翅聲,以及死亡的血腥顏色。這位患者究竟經歷了怎樣殘酷的恐怖事件?
患者的兒子擔心自己會遺傳此一疾病,在恐懼之餘回到母親的故鄉,尋找恐怖記憶的源頭;另一方面,當下發生小學生連續虐殺事件似乎與母親的記憶重疊,兩者是否有關?
最後提醒所有的綾辻迷:請先排除對綾辻作品的所有印象,這是一本相當與眾不同的作品。
歡迎進入「最後的記憶」。
(發表於《最後的記憶》一書導讀,皇冠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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