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大理花/黑色大理花懸案 (5)
「結構有如交響樂章……以戰後發展快速的洛杉磯為背景,設計出精采又複雜的故事,但其中的野心、荒謬、情慾與狡詐卻是易於理解的。」 出版者週刊
「身為資深影迷,《黑色大理花》有十足的電影感;以推理迷的身分而言,也讓人有極度滿足的閱讀經驗。」 景翔(資深影評人/文字工作者)
楔子 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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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過幾個街區,我們看到一戶門廊上堆了好幾天份的日報,於是破門闖了進去。廚房櫃子裡有五分之二瓶順風牌,布蘭查把朵斯山多斯的手銬改銬到腳踝上,讓他空出手來喝酒。等我做好火腿三明治、加冰塊調好酒,帕楚哥已經灌下一半,大唱「美麗的天空」和墨西哥版的「恰塔努加火車」。一小時後,酒沒了,湯馬斯也不省人事,我把他抬上沙發,給他蓋條棉被。布蘭查說:「他是我今年逮到的第九個硬性重罪犯。他六星期之內就會進死刑室吸毒氣,而我三年之內就會進西北區或中央區的令狀組工作。」
他這副篤定的樣子讓我不爽。「才怪。你太年輕,又還沒升上巡佐,又跟女人同居,不去私人賭局打拳之後又沒了高層撐腰,而且還沒當過便衣。你--」
布蘭查咧嘴一笑,我停口。他走向客廳窗邊,往外看。「密西根街和索托街交叉口一帶失火了。漂亮。」
「漂亮?」
「是啊,漂亮。你知道我很多事嘛,布雷徹。」
「別人常談到你。」
「別人也常談到你。」
「他們說什麼?」
「說你老爸是個納粹神經病。說你為了進市警局,向聯邦探員告發你最好的朋友。說你跟虛有其表的中量級對打,給紀錄灌水。」
這幾句話像三項罪名懸在半空。「就這樣?」
布蘭查轉身面對我。「不止。他們說你從來不追娘們,還說你自認打得過我。」
我接受挑戰。「這些都是真的。」
「是嗎?你聽到那些關於我的傳聞也是。只不過我在巡佐升遷名單上,八月就要調去高地公園風化組,而且有個當副主任檢察官的猶太男孩愛死了拳擊手,答應我令狀組一有缺就設法把我弄進去。」
「真令人刮目相看。」
「是嗎?要不要聽聽更令人刮目相看的事?」
「儘管說。」
「我擊倒的前二十個人,都是經理親自幫我挑的肉腳。我女朋友在奧林匹克運動場看過你打拳,說你把牙齒整一整就會很帥,還說你或許可能打得過我。」
我分不出這人是此時此刻就想跟我打一架,還是想交我這個朋友;分不出他是在測試我、向我挑釁,還是跟我挖情報。我指指酒醉昏睡、身體偶爾抽動的湯馬斯‧朵斯山多斯。「這個墨佬怎麼辦?」
「我們明天早上帶他進局裡。」
「你帶他去。」
「逮他有一半是你的功勞。」
「謝了,不過不用了。」
「行,搭檔。」
「我不是你搭檔。」
「也許有朝一日。」
「也許永遠不會,布蘭查。也許你到令狀組工作,追討抵押品,為城裡那些訟棍跑腿送文件;也許我做滿二十年退休,另找份輕鬆活幹。」
「你可以去聯邦調查局啊。我知道你在外僑偵察隊有朋友。」
「少拿這事來逼我。」
布蘭查再度望向窗外。「漂亮。很適合當風景明信片。『親愛的媽媽,真希望妳也在這裡,看到多采多姿的東洛杉磯種族暴動。』」
湯馬斯‧朵斯山多斯動了動,嘟噥著:「依涅絲?依涅絲?什麼?依涅絲?」布蘭查走向門廳,從衣櫥裡找出一件舊羊毛大衣,給他蓋上。多添這層溫暖似乎讓他平靜下來,不再繼續嘟噥。布蘭查說:「找那個女人。對吧,大牙?」
「什麼?」
「找那個女人。就算吸了滿鼻子毒,咱們的湯馬斯還是放不下依涅絲。我敢跟你賭十賠一,他進毒氣室時,女的一定會在那裡陪他。」
「也許他會認罪。判個十五年到無期徒刑,二十年就出來了。」
「不會。他死定了。找那個女人,大牙。別忘了。」
我繞遍全屋,想找個地方睡覺,最後在樓下一間臥室躺下,那張凹凸不平的床對我的腿而言實在太短。我躺在那裡,聽遠方傳來警笛和槍聲,逐漸盹著,夢見我自己有過的寥寥無幾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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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晨暴動平息,留下滿天黑煙,滿街破酒瓶和棄置的球棒、方木棍。布蘭查打電話到賀倫貝克分局,要他們派一輛黑白警車來,把他今年的第九個硬性重罪犯送到法院監獄;被巡警帶走時,湯馬斯‧朵斯山多斯哭了。布蘭查和我在人行道上握手道別,各自走不同的路回市區,他到主任檢察官辦公室寫逮捕皮包搶匪的報告,我到中央分局開始值勤。
洛杉磯市議會立法禁止穿著祖特裝,布蘭查和我又恢復成點名時禮貌交談的泛泛之交。那一夜他在那間空屋裡說得那麼篤定、令人不爽的話,全都成真了。
布蘭查升為巡佐,八月調到高地公園風化組,一星期後湯馬斯‧朵斯山多斯進了毒氣室。三年過去了,我依然在中央分局開無線電警車巡邏。然後一天早上,我在調職升遷公布欄看到名單上的第一個人:李蘭‧C‧布蘭查巡佐,自高地公園風化組調至中央令狀組,
然後,當然,我們變成了搭檔。現在回顧起來,我知道他並非具有預言能力,只是苦幹實幹確保前途,而我則不甚確定地朝未來滑行前進。他那句聲調平板的「找那個女人」,如今依然在我耳邊縈繞不去。因為我們的搭檔生涯只是一條顛簸不順的道路,通向大理花。而到最後,她將完全佔據我們兩人。
(8/30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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